第二章
秀麗才剛剛躺下入睡,就被那個聲音弄醒了。
「秀麗大人!入寢時分還來打攪實在失禮!!對不起了,請趕快起來!」
秀麗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下了一跳。這個聲音是。
秀麗慌忙起床,打開了窗戶。
「楸瑛大人?!」
楸瑛看到秀麗還穿著睡衣實在是不安,嚇得眼睛都睜大了。
「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突然一個菜刀沖著楸瑛飛將過來,伴隨著一聲冷冷的質問。
「——堂而皇之得這麼晚來騷擾小姐,膽子不小啊。你這個無名小卒,受死吧!」
「對不住!!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的話。饒了我吧,靜蘭!」
還是秀麗的神色嚴肅了起來。這麼晚還突然來敲窗叫醒她的話,確實是不尋常呢。
「——出什麼事情了嗎?」
「秀麗大人,快跟我去看看絳攸的樣子,就現在。有點不對勁哪。怎麼叫他都沒反應。牢里太黑,不好下判斷。現在能打開牢房門的只有御史了。強行動用王權的話可能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拜託了,跟我去看一趟吧。」
聽楸瑛這麼一說,秀麗立刻動身進宮了。一起同行的還有靜蘭和燕青。進宮後,秀麗將他倆留在了自己辦公的御史室,獨自敲響了清雅的房門。
儘管現在是深夜,清雅的房間里仍然立刻傳來了一聲不高興的回答。
「……誰啊。」
秀麗的腦子想不明白了,自己是「好——明天再工作!」之流的美滋滋睡大覺的時候,清雅卻還在工作中嗎?真是的,這傢伙到底什麼時候睡覺啊。
「是我呢。這麼晚了真不好意思,不過有事情拜託你。」
隨著清雅腳步聲得走近,門開了。
清雅看到秀麗,稍稍的瞪大了眼睛,緊跟著翹起了嘴巴。將穿著單衣、沒有盤起頭髮的秀麗的長髮挑起一縷,湊近嘴巴象是要親吻的樣子。
「怎麼了?這麼明顯的縫隙,不會只套了一件官服就來了吧。」
「瞎、瞎說什麼呢。有急事啦。」
「哦?這麼晚了來找我,想『求』我幹什麼啊?」
真是個讓人鬱悶的男人,秀麗心想。
「我是想要絳攸大人牢房的鑰匙。」
「誒?明天不是才輪到你嘛——現在已經是今天了——我是說過要給你,可是」
「我現在就要,必須要。」
清雅盯著秀麗看了看,接著轉過身。
「……明白了。我也一起去。你等我一會兒。」
清雅返回屋子。門一直開著,秀麗可以直接看到屋子裡的全貌。
清雅的房間有秀麗房間的三倍那麼大,可是看上去卻跟秀麗的房間差不多大小。原因是他的屋子被好多好多的資料和書籍這兒一攤、那兒一摞地都堆滿了。真跟小山似的。這些都是清雅一個人的。
清雅拿了鑰匙出來,秀麗便跟著他一起向牢房走去。
「……喂你,不用御史里行(可能是官名)不在身邊嗎?」
「一個人就足夠了。有旁人在場的話即分散注意力、又沒有進展,還讓人心煩意亂,只能給工作添麻煩。」
「哦……是嗎。說是這麼說啦。」
儘管如此,清雅的工作量可不是一點半點。這麼多工作一個人干,而且大半夜的還被叫起來干這活兒,無論是身體的還是精神的應該早就相當疲倦了吧。
(……而且現在,總感覺他臉色很難看。)
或許是光線的過吧,看上去他很疲倦的樣子呢。
可是,還是死鴨子嘴硬,都這樣了最還不饒人。
「你以前的御史里行榛蘇芳,把你的大小情報都通通告訴長官的事情我看你是忘了吧。怎麼看都像是個老實巴交的傢伙。對於那些終究要聽長官話的御史里行們來說——我這樣可能會對長官不敬——他們是從哪來的,是誰的手下我都要一一查清楚。一個不小心情報泄露的話,是要被革職的。這絕不是玩笑話。」
真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惡性不改的死男人。
「這、這件事可能像你說的,那其他的工作呢,也是這樣?」
清雅不屑的撇了撇鼻子,就像從心底里說秀麗是超級大笨蛋一樣。
「我知道我的身體狀況。所以才能排除異己,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現在要是想著相信誰,想著讓誰幫助,那群傢伙就會趁機捷足先登,跑到我的前面去。那樣的人生我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就這麼認為,也絕對不會改變這個想法。」
秀麗緘默。
秀麗可能永遠無法與清雅的想法相一致。最根本的信念就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但是,儘管清雅與她的人生大不相同,可清雅的人生為何如此的現實她多少的明白了一些。
秀麗也會像清雅所說的那樣,絕對不會改變她的想法。
清雅像是調戲似的低頭看著秀麗。
「怎麼了,很擔心我嘛?」
「你的未來那還需要人擔心啊,不過現在的你倒是有點讓人不放心。」
「啊?」
「臉色很不好呢。沒睡覺吧。」
清雅摸了摸額頭,咂了咂嘴。
「……被你看見才叫很不好。」
就這樣說這話,兩人來到了御史大牢。
目前,朝廷里關押的犯人主要是刑部大牢,不過御史台也有自己的牢房。御史台的牢房,在性質上說,主要是以政治犯居多,不像刑部大牢的犯人那麼頑固、厲害,而且關押的時間也不會很長。先關起來限制自由,然後開始審訊調查,最後根據判決結果主要還是送往刑部大牢。
驗明證身,確定他們是御史之後,獄卒將他們領進牢內。
驗明證身,確定他們是御史之後,獄吏將他們領進牢內。緊接著,牢頭一看到他二人就鬆了口氣似的表情。一把抓起近一些的秀麗的袖子,拉著她往前走。
「哇,等、等等。」
被牢頭硬扯著的秀麗讓台階一絆,身體倒了下去。
感覺自己像是要滾下去了,突然從後面被人抱住了腰,總算止住了。
「危險。」
「……清雅……」
幾乎貼在了耳邊一樣的近,秀麗聽到了清雅的聲音。接著,自己的腰和手腕被他挽著,雖然說清雅要比看上去有力氣,能夠將自己輕而易舉的拉回身邊,然而,他也確實是十分的勞累,秀麗的頸部也感到他疲憊的喘氣。
「我再怎麼累,這點力氣還是有的……。那麼,這種時刻對你來說想就這麼算了?」
直到說了這話,才稍有放開。清雅從後面抱著秀麗,並將她的下巴輕輕的抬起。(這句話我半猜半編,實在翻譯不出來。)
「……感、感激不盡……」
「聽上去確實充滿感激呢。是吧,清雅大人。」
「就算救了我,我也不會讓步的。」
「好了,二位樂意的話,要纏綿會兒嗎?這沒有外人。」(翻譯的不準)
牢頭將秀麗引下了台階。再向下走,這位「外人」待遇的牢頭放慢了腳步。還一個勁兒的跟秀麗道歉。秀麗儘管滿不在乎的笑了笑,揮了揮手,臉上仍然流露出緊張的神色。確實,現在的牢房裡沒有別人,只有絳攸。那就是說——
(果然,絳攸出了問題——)
清雅也注意到了牢頭神態的變化似的,表情一變,說。
「走了。」
走到絳攸面前,清雅看問問題也沒有用了,乾脆打了他兩巴掌,還是打的臉。
「停下,你到底想幹嘛呀,冷不防的!」
秀麗慌忙擋在絳攸面前。清雅卻摸了摸下巴。
「又沒有用拳頭,夠照顧他了。你說怎麼辦。」
秀麗轉過身面對著絳攸,然而絳攸卻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看著絳攸發獃而又空洞的目光,一絲生氣與活力都沒有,秀麗慌了神。
「……這到底是。」
無論秀麗如何搖晃、呼喚他,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清雅,你知道他這樣子了嗎?」
「我要知道不就告訴你了嗎。我每天都有寫報告。今天也是沒什麼異常狀況,可……今天聖上和藍楸瑛來看他,他就開始出問題了。」
「那兩個人決不可能做什麼的!」
「是你那麼想吧。……切,可今天見了李絳攸的人除了他倆沒別人了。」
單看記錄的話,從絳攸被關直到今天他二人來訪,確實沒有過其他的人申請過探監。
清雅很是著急的樣子,粗暴的想要把鎖弄斷似的。對他來說也是罕見的棘手,弄了不知道第幾次才把鎖給打開。讓自己那麼著急幹嗎,不免咂咂嘴。
「……清雅,莫非你想把絳攸大人——」
「我不是拷問,要是懷疑的話就調查。不會有傷的。」
說完,清雅迅速的轉身出去。秀麗吃了一驚。
「等等,清雅!?你要去哪啊。」
「這種狀態怕是什麼也問不出來吧。裁決吧。」
「裁、裁決——」
「笨蛋,看也知道啊,就他這種樣子,還能再做回吏部侍郎嗎。」
「…………」
「你以為李絳攸作為吏部侍郎有充分的資質,有正確的判斷力,政治能力與責任能力兼備,所以沒關係嗎,哼,絕對不行。」
清雅將鑰匙在手上扔上扔下地把玩。鑰匙與金屬圈來回摩擦的金屬音叮叮作響。
「即使不下裁決,這樣子的他也會被免官。最後寫一個精神有問題,退官回家養病的書面裁決就完了。啊,又少了一個工作。(又幹完一項工作呢。)」
「等——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他要是一直這麼神經下去,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啊。」
「絳攸大人他……絕不是那麼軟弱的人!」
「哼,總把他說的那麼偉大。關於李絳攸你都知道什麼?」
秀麗閉口不言了。
「我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我的工作可不是讓李絳攸恢復原狀、為查明原因四處奔走。那些都是當醫生乾的活兒,不是我乾的,也不管。」
清雅將鑰匙扔給了牢頭。
秀麗突然從旁邊跳了出來,將要扔到牢頭手中的鑰匙奪了過來。
牢頭獃獃的正要深受伸手去接呢。清雅默不作聲。現在這個狀況簡直是——。
「……你蠻像池塘里的青蛙嘛,好漂亮的一個彈跳。你到底想幹嗎,快把鑰匙拿回來。」
秀麗卻若無其事的將鑰匙塞進了衣服的前胸,雙手叉腰對著清雅。
「唉……清雅,你對絳攸大人的事情不了解呢。」
「哦,是嘛。你這還鑰匙地方法還不錯,那我也若無其事的拿了啊。」
說著,清雅就向秀麗伸出手,被秀麗狠狠地打了回去。
「幹嗎,竟然堂而皇之的摸女孩子的胸部,你膽量不小啊。」
「白痴,你哪裡有胸部。」
說完這些,秀麗看著絳攸,他仍然沒有隻言片語。
「我,十分想聽到絳攸大人的聲音。」
如果這樣下去的話,絳攸真有可能還沒有任何辯解之辭就被罷免了呢。
這真的是絳攸自己的意願嗎,秀麗猜不透。
他曾經對她說,加油,趕上來!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而讓絳攸有想被罷免的想法的話,那應該有很多話對她說才是啊。難道他認為對任何人什麼都不說,就這樣結束才是正確的嗎,才他自己說得過去嗎,不能這麼想。
(而且——)
秀麗又回想了一遍剛才的絳攸。
那是絳攸的本意嗎?秀麗不相信。
就算為了確定這一點,也想聽到絳攸親口說話。
「關於李絳攸,你知道些什麼嗎?」
確實如此,秀麗可能什麼也不知道,不過說不定比清雅知道多一些。
既然這樣,知道就好,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絳攸到底在想些什麼,思考些什麼呢?
從他自身的而不是別人的立場,去想他的本心。
「看上去像是保持緘默呢。要是這麼認為,那剛才下的論斷未免言辭過早。」
清雅無聊的撇撇鼻子。說,
「那我先向葵長官彙報一下,允許的話隨你怎麼辦吧。」
秀麗鬆了口氣的樣子,點了點頭。
回想起牢中絳攸的樣子。無論怎麼搖晃他,對他說什麼,都沒有用。
但是他的手掌心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儘管光線很暗,但絕對不會看錯。
……那是劉輝曾經賜給他的「花菖蒲」的佩玉。
秀麗回到了御史室,除了靜蘭和燕青,等待她的還有劉輝和楸瑛。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秀麗那本來就不如清雅房間寬敞的屋子就更顯得狹窄了。
劉輝一見秀麗進來,趕緊著上前詢問。
「秀麗,絳攸他?那個,我跟楸瑛說他有些奇怪是看錯了吧,絳攸什麼事都沒有對吧。只、只是睡著了對吧?」
秀麗咬著嘴唇。
「……要看的話要儘早,我已經拿到牢房鑰匙了,可以打開牢門。」
——緊接著,他們返回牢房,對絳攸進行面對面,中間沒有任何牢門等障礙的確認之後,劉輝張口結舌。
「絳攸!!」
劉輝使勁搖著絳攸的肩膀,可是還是什麼反應也沒有。
這顯然很異常的反應。燕青啪啪的扇了絳攸幾個耳光。
「……打也沒用呢……」
「剛才清雅已經不客氣的給了兩巴掌了呢。」
「嗯——,李侍郎……好像是迷失在自己的夢裡的樣子呢。」
對大家見了都沒有說出的話,燕青淡淡的道了出來。楸瑛的神情繃緊了。
「燕青大人……即便那麼想,也請不要說出來。絳攸該怎麼辦啊。先找個大夫給看看吧。讓陶老師——」
靜蘭打斷了這個想法。看到絳攸的樣子,靜蘭的雙目相好似在思考著什麼,微微的眯起來。
「不……小姐,與其找陶老師,不如傳召仙洞省的哪位大人來看看比較好。」
「仙洞省……讓璃櫻來嗎?」
「是的……」
在這裡有一些關於靜蘭以前沒有提到過的事情。那是比靜蘭還是皇子的時候還要久遠的事情了,……偶爾也曾經學習過類似的案例。這是政府所辦不到,連拜邵可為師的劉輝也未必知道的事情。
靜蘭看到絳攸的樣子,有些的事情似乎若隱若現地閃了一下,但也不敢輕易斷言。
(是縹家……)
既然這樣,就要趕快去仙洞省比較好。
最先轉身出去的並不是秀麗。
「——璃櫻嗎?朕傳召,讓他來。」
劉輝又扭頭看了看了絳攸一眼,接著,便與楸瑛一同前往仙洞省。
仙洞省與其他官廳不同的是,在這裡無論白天黑夜都懸掛著明亮的燈。即使是誰,也能在這樣的深夜裡起床。由於觀看星相使他們一項必要的工作,所以感覺能聽到什麼似的。運氣還不錯,璃櫻和羽羽都還沒睡,聽到這件事,緊接著就跟劉輝他們來到了御史台大牢。
「……與其說是幻術,不如說給他下了暗示呢……」
在給絳攸進行一番檢查後,羽羽捋著雪白的眉毛說。璃櫻轉向秀麗。
「……他這種奇怪的反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根據清雅……同事說的在皇上楸瑛大人來訪之前的報告,沒有什麼異常狀況。牢頭的日誌上說,早飯還好好的吃了呢。」
「……在那之後,皇上和藍楸瑛來看他時,發現有些異常的……皇上,你來看他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些什麼?比如,對聲音的反應之類的。」
經璃櫻這麼一問,劉輝開始努力的回想。
「抬了頭……感覺像是。但是,最終什麼都沒說。」
羽羽和璃櫻,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儘管只是一瞬間,但靜蘭還是注意到了。
劉輝看著羽羽。
「羽羽大人……能做些什麼呢?」
羽羽用他那小小的手指捋了捋他那雪白的鬍子,點了點頭。
「……試試看吧。但是……可能會有些難度。」
「……試試看吧。但是……可能會有些難度。」
「有難度,那是?」
「因為這個是跟暗示有關的幻術……這要靠李侍郎本人左右自己的心。現在的情況是……是這樣吧,本來就容易迷路,把道路稍稍改變了一些,便和平時所看到的風景不一樣,李侍郎找不見出口,便張皇失措的走不出來了。」
大家籠罩在一片沉寂中。
(難道又給……)
(連在夢裡也……)
(絳攸大人……)
「看上去像是已經掉進了一個很深的地方去了呢,要是想探尋出口,可能要花上相當長一段時間。我所能夠做的事就是,引導,幫助他找到出口。找到出口以後,至於出不出來,就全看絳攸大人自己了。」
羽羽大人用他的小手,撫了撫絳攸的頭。
「而且……他的身心會相當的疲憊,要是硬追他回來的話,他可能會逃開。在內心沉睡的這段時間裡,他可以將自己亂作一團的心整理整理。之後,他若真的不想醒來的話,出口可能會自己消失的。不過沒關係,李侍郎他……現在的心還是留在這邊的世界裡呢。」
秀麗突然想起來,之所以還留在這裡,一定與他拿著的那塊片刻不離身的「花菖蒲」有關。
「從明天開始」羽羽說,「我將開始給他解除暗示,來這裡——」
「——不,由我來解。」
聽到璃櫻強硬的話語,羽羽吃了一驚,緊接著使勁兒搖了搖頭。
「我雖然沒什麼大能力」璃櫻說,「可是跟暗示有關的東西,我不能解開嗎?要是能的話,我想試一試。」
要是羽羽能夠幫助他「進入」的話,那他就能幫助羽羽解開絳攸的暗示。
而且,璃櫻也不想自己過於成為羽羽的負擔。
羽羽稍稍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
「璃櫻大人……我明白了。那麼,老身就助您一臂之力。」
秀麗悄悄地對羽羽說,「羽羽大人,有什麼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嗎?」
「當然有,還很多呢。這還是璃櫻大人說的……要讓絳攸大人有這種感覺:先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劉輝和楸瑛回憶起自己的事情。
劉輝仗著悠舜的「溺愛」,得了些時間逃到了藍州。
而楸瑛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從劉輝那得了一句「休息吧」。
……然而,對絳攸,卻什麼時間都沒有。
或許,就是「現在」。
(回想起來的話,悠舜關於楸瑛說了不少正面的言辭,可關於絳攸卻一句沒有。朕也什麼都沒想,就那麼——)
一陣不寒而慄,晏樹的話彷彿蘇醒一般滋生出來
一陣不寒而慄,晏樹的話彷彿蘇醒一般滋生出來。
『鄭尚書令到底在想些什麼?』
什麼啊……?討厭,這太荒謬了。那個人的話向來就讓人分不清真假。
劉輝看著一直處於昏睡狀態的絳攸。
「沒關係。」
只要劉輝在,即使逃走了也能讓他回來吧。
整天一副一本正經,無論多麼雞毛蒜皮的是都考慮周全的絳攸不可能會醒不過來。
「陛下,如果不趕快回去的話……」楸瑛看到劉輝如此神情,苦笑了一下,接著說,「臣很明白陛下的心情,不過臣更希望陛下能夠好好的休息一下。大家都在擔心您。」
劉輝點了點頭,可是目光還一直留在絳攸身上。絳攸變成這個樣子,自己也有份。
「……朕,賜給絳攸『花菖蒲』是不是錯了……」
楸瑛神色嚴肅起來,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接受花的是絳攸。如果您賜他『花菖蒲』是個錯誤的話,那他必然會將它奉還。就像臣先前奉還陛下所賜的寶劍一樣,絳攸也見了那一幕,然而他卻沒有像臣一樣將花還回,也沒有托陸清雅保管,就這樣握著它進了大牢。陛下,絳攸現在確實迷失了自己,但是他的心卻還留在這裡,這花不就是證據嗎。他一直沒有將它奉還給皇上啊。」
儘管大家都能看到,可是誰也沒說什麼。那被緊握著的「花菖蒲」。
「請陛下拋棄這種『賜花是個錯誤』的想法。……他選擇接受,也許並不代表永遠接受,這都是他的選擇。」
劉輝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最後,他看向秀麗。如果御史台認為絳攸是「不合格」的話,那絳攸就會被罷免。
「……秀麗」
「明白。無論長官還是清雅,我絕不會讓他們現在就下罷免令的。一定竭盡全力。」
秀麗伸出手輕輕的放到了劉輝像要哭了似的臉頰上。劉輝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
劉輝從御史台出來,轉身對靜蘭和楸瑛說。
「……我認為,應該趕快將絳攸的事情通知悠舜大人。」
靜蘭立刻贊同。
「說的是,他多半還沒休息呢。——那邊那個吃乾飯的無職少爺恐怕都沒法一個人進入尚書令的書房呢,那兒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趕緊著識相點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們去吧。」
靜蘭一副自大表情,高傲的抬了抬楸瑛的下巴。楸瑛十分不爽的抬著眼皮瞥他一眼,嘴裡嘰里咕嚕的抱怨起來。
「去死……死(似)乎,我確實說過無論怎樣的職位都接受,可是……」
聽了楸瑛的話,劉輝吃驚的轉過身。表情眼見著就多雲轉晴。
「難道說,楸瑛從孫尚書那裡爭取回了武官的職位了嗎!」
「那個,嗯,還……」
儘管說的陰陽怪氣,可是劉輝還是沒聽出啥來,仍然很興奮的詢問楸瑛。
「隸屬哪個部?」
「…………」
靜蘭表情豐富地夾雜著「可惜啦可惜啦」的口吻說。
「時間有些調整,從今天開始呢。他現在是我的部下了,也就是跟班吧。」
劉輝眼睛突然一亮。……啊?
「皇兄的………部下?」
「是呢。算是我的隨從吧。官位也就是只允許佩劍的那種。本人確實是希望能有一個直屬的手下,可偏偏給我安排了一個最不怎麼樣的,這下煩的我不行。要是不好使喚我當下就辭了你噢,藍楸瑛。」
靜蘭的那種「麻煩我可不只一兩次了」的苛刻眼神刺到了本來想憑自己有所成就然而卻成了跟班的二十六歲的藍楸瑛身上,楸瑛無法反駁。可是以前過那種春風得意弔兒郎當日子的他突然變成靜蘭的手下,怎麼說都是那個孫尚書使得壞,太過分了。
「…………那個,確實如此。陛下,從今天開始,臣就是靜蘭的副官了。」
劉輝聽了很高興,然而高興裡面夾雜著一絲複雜的心情。當這個皇兄的隨從不亞於當紅黎深的手下,從此的苦日子是鐵定的。劉輝明白靜蘭對他十分的溫柔和藹,然而對其他人等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那麼,」靜蘭說,「如果我命令的話,這個跟班還能聽聖上的差遣呢。您就不用客氣,儘管拿他當雜用使吧。麻利著點兒啊,楸瑛。」
「…………遵命。」
剛剛才成為手下就開始呼來喝去的。楸瑛自然回想起了當年靜蘭還是皇子時候的事情,諸如,本想為清苑公子效力的楸瑛在一開始就被清苑一腳給踢開了等等等等,這些記憶如泉水一樣突突的往外冒。
「好啦好啦,」劉輝說「那就打起精神去悠舜辦公的書房吧。」
聽到這麼溫柔和藹的鼓勵聲,楸瑛感動的都快流淚了,心想:果然選擇劉輝當君主是明智之舉。
快走近悠舜辦公的書房時,忽然看到好像是什麼人正從他的房間里走出來。應該是要離開了,可能由於是往與劉輝他們相反的方向走,所以沒有發現他們仨。
「這麼晚了,和旺季大人……?」
當然,尚書令和門下省長官商量事情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又或許是旺季來找悠舜抱怨一些事情、發發牢騷。不過,可能是在深夜的過吧,劉輝稍微退縮。靜蘭那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也似乎更深暗了,不過馬上對劉輝微微一笑,說。
「聖上去藍州這段期間,旺季大人也偶爾會來悠舜大人的書房幫幫忙呢。所以沒什麼可奇怪的。」
「旺季大人嗎?」
「這是將尚書令的工作分開來做以此來減少工作量的原因,能直接參加分工的就是門下省和中書省。由於中書省的長官位置還是空缺的,所以只有旺季大人來幫忙了。」
「是……那樣啊。」
這麼多的工作,是自己沒聽旺季和璃櫻的話,任性的撇下工作逃到藍州的過。靜蘭看出劉輝心思,用手敲了敲他的頭,說。
「行了,走吧。你現在已經回來了,這就已經很好了。要是追根究底,這都怪那個像孤獨蝙蝠似的少爺羔子,想擺脫困境,自己過上好日子。」
「對……對不起……,」楸瑛說,「不過蝙蝠的本意可是好的呢,……你看它那個『蝠』字很像漢字里的『福』字嘛。」
「哦?我可想不出一點關於它的好事來。」
楸瑛迫切地想,要是時光能倒流,回到跟孫尚書說「什麼職位都行」這句話之前,那該多好啊。
悠舜見到他們進入書房,露出了吃驚的神色。劉輝想問他剛才旺季來這裡幹什麼,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
「陛下……怎麼樣,沒去看絳攸大人嗎。」
「其實就是為這事……」
劉輝簡短的將絳攸的事情告訴了悠舜,悠舜的神情瞬間緊張起來。
「絳攸大人他……」
緊張的神情一下子又從悠舜的臉上消失了。現在劉輝已經很了解了,這是悠舜正在思考事情時的習慣。可能是平時那親切和藹的笑容突然不見而引起的心裡落差吧,總之這時的悠舜看上去很冰冷的樣子。
「……我想到了一些與這件事有關的我聽到的一些往事,」悠舜說,「儘管是發生在先皇之前的事情了,不過跟這件案子很像。」
靜蘭吃了一驚,……連劉輝恐怕都不知道的事情,悠舜是從哪裡知道的呢。儘管悠舜博學多才,博覽群書,可與縹家有關聯的案件是只有彩八家才應該知道的啊。
「這件事還是放在之後說的比較好,」悠舜說,「即使跟御史台說有人故意下手,葵長官也很有可能會置之不理。昨天還無憂無慮的正常人今天就突然有異常了等等,這先暫且不談。或許還會利用最後見他的人是陛下和楸瑛大人這一點。現在就下結論為時尚早。」(翻譯暈了)
劉輝和楸瑛聽了心裡一驚。……的確如此,最後見他的人應該最可疑。
「現在當務之急的是吏部的案子。御史台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絳攸大人的狀況即使有好轉也要查明原因。仙洞省可能能幫上忙。不過問題又出來了……」
靜蘭聽了也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說。
「……是『花菖蒲』呢。絳攸沒有奉還『花菖蒲』而是拿著它進了大牢。」
「嗯……如果真碰到萬一的場合,絳攸大人醒不過來了,那他肯定難逃被罷免這一劫。」
劉輝聽著二人的談話,不由得屏住呼吸。難道。
「………那時,朕想把『花菖蒲』從絳攸那裡拿回來,而且……」
靜蘭嘆了口氣,看來不說不行了。
「……『花』是代表著王的絕對信賴的信物。也可以說是王的左膀右臂。持有它的人,若是被御史台蓋上『不合格官吏』的烙印而被罷免的話,大家就會認為聖上不會在承認此人為臣子。在被罷免之前皇上親自收回信物的話,就表明絳攸大人不再配得上『花』這個信物。這就是為什麼,楸瑛既身居高官而又有很棒的身手,為了特意表明自己配得上王的信任。」
劉輝看了看楸瑛,楸瑛搔搔後耳,痛快的點了點頭。
「……臣子持著『花』卻隨意辭官,就代表著拋棄了皇上。恐怕絳攸在被關起來的時候也在想,等您回來就將花奉還吧。不過,如果真的這樣一直醒不過來的話……就只能」
劉輝聽了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如果是以前,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然而現在的劉輝十分的清楚什麼是正確的。如果想成為王的話,不這麼做,劉輝的立場就會惡化。他的腦海里顯現著絳攸緊握著的「花菖蒲」。一定要從絳攸的手上硬收回來嗎。
「……陛下,絳攸應該……也希望是這樣吧。」
「明白。……明白了。該怎麼做……知道了。」
劉輝的話像是從嘴裡擠出來似的說。
靜蘭想了想,問悠舜。
「……悠舜大人,除了吏部的李絳攸意外,紅尚書也很危險呢。哪位大人可能也會辭官。」
靜蘭儘管知道這兩位大人的交情非同一般,還這樣一語道破,楸瑛聽了肝兒都顫了,想:再委婉一點說出來能難死你啊。
不過悠舜卻像是對這番詰問稍作思考了似的,神色平靜的說。
「是啊。我在想,這兩個結果,在幾天之後會成為哪一個呢。」
不過悠舜卻像是對這番詰問稍作思考了似的,神色平靜的說。
「是啊。我在想,這兩種結果,在幾天之後會是哪一種呢。」
楸瑛瞪大了眼睛。兩種?
「悠舜大人,是四種吧?」楸瑛說,「還有兩種:僅吏部尚書辭任;或是僅吏部侍郎辭任,總覺得這兩種可能都會有奇蹟發生。……儘管不想說,哪個都可能……」
「不,」悠舜回答,「剛才這兩種結果是不可能的。恐怕——」
悠舜簡直像是能夠預見未來一樣。不過到底會是哪種結果沒有言明。
就像梳子少了齒,劉輝身邊的人也一個接一個的越來越少。
劉輝又想起縹瑠花對他說的話。
「……朕在寶鏡山遇到縹家的人說: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不止朕一個。還有比朕更適合當王的人存在。縹家不承認朕——」
悠舜和靜蘭聽了,不禁一齊抬起了頭。
確實,存在。現在劉輝面前就有一個。但是,瑠花說的那個人並不是指靜蘭。劉輝這一席話,使得悠舜和靜蘭都有些反應。
那時,雖說讓僅剩下的劉輝即了位,然而——也可能有其他的人選。這些悠舜和靜蘭二人都是知道的。
他們還共同知道卻沒說的是,劉輝從即為開始,想繼續當王的意願就十分的薄弱。
「……如果有需要朕了解的東西,希望請告訴朕。朕不想再逃避了。為了能了解發生了什麼,朕又該做些什麼,真的很想知道。」
悠舜突然用了一下力。接著是溫和的微笑。
「……也是啊。那麼這次的案子完了之後,陛下私下召見羽羽大人時再詳細詢問吧。臣認為,跟王位有關的事情是屬於仙洞省的管轄之內,到時微臣也會在場旁聽的。」
還留在御史台大牢里的璃櫻看著李絳攸,低聲的說著什麼。沒想到真成了這樣。
「……一見到皇上就觸動了暗示的機關了嗎?下暗示的是伯母大人嗎?」
「……聖上可能是去九彩江的期間,被下了暗示開關的咒語。」羽羽說。
璃櫻想到了自己和珠翠。一看到自己的眼鏡,珠翠的機關就被開動了。
「但是李絳攸應該不會有被伯母大人下暗示的機會啊。」
「不,聖上可能被安放了『鏡子』。一見到李侍郎,瑠花姬的幻術就被反射到他(絳攸)身上,暗示就成功的下給李侍郎了。」羽羽說。
(然而,為什麼會是李絳攸呢?當時下給紅秀麗還說得過去,李絳攸關伯母大人什麼事了——)
可惡,璃櫻又回想起「邪仙教」的事情了。伯母大人曾以「邪仙教」為誘餌,對紅秀麗下手。為了紅秀麗,「藍龍蓮」行動了,紅家也行動了。為了對紅秀麗下手,踢開成了絆腳石的紅藍兩家,伯母大人有輕而易舉而又漂亮的捨棄了璃櫻的朋友漣這顆棋子。即使對於伯母大人來說,紅藍兩家的實力也是個礙眼的麻煩呢。接著為了驅散藍楸瑛,對珠翠下手。然後就是這次了。
(對李絳攸下手的原因是……?)
「總之,沒有被瑠花大人親自下暗示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要是真那樣的話,恐怕連出口都沒有了吧。不過,跟瑠花大人有關的暗示都不是那麼好解開的。璃櫻大人,務必小心。只能一次,如果解開了的話,就能像珠翠大人一樣,什麼暗示也——」(這句翻譯不是很准)
說完,羽羽輕輕的咳了兩聲。
璃櫻蒙上了眼睛。羽羽的身體感覺像是越來越小了。
「……羽羽,該怎麼做才好呢?盡量不再成為你的負擔」
羽羽微微的笑了,想起了好友權瑜。……他也總對羽羽說這句話。
「要想引導李侍郎的話,首先必須要將璃櫻大人的意識留一半在外面,剩下一半進入李侍郎內心。如何進入的話……」
羽羽看到了絳攸手中握著的「花菖蒲」的佩玉。這是他還留在「外面」的「心」,算是他的「心」的一半。有了這個「花菖蒲」,璃櫻就應該能夠代替羽羽了吧。
「現在我開始給璃櫻大人施法術了,摸著這塊「花菖蒲」,璃櫻大人就能夠潛入李侍郎的內心了。在這之後,就請您效仿我的樣子就行了。」
說著,璃櫻就握住了羽羽伸出的那滿是皺紋的小手。不知什麼時候,一看到這雙小小的手,璃櫻的心裡就像刀絞一般的痛。心裡在想,這雙手也許哪天就會想天上的雲彩一樣消失吧。
這種感情,璃櫻說不清楚。
「……李侍郎真是掉進了很深的地方去了呢。那應該是誰都不知道的最早的記憶。恐怕是連我,甚至是連瑠花大人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召喚出最初的風景,那是一個平靜安樂而又充滿幸福的地方。
瑠花大人從這裡下手確實沒錯。沒有什麼人願意從這種絕對幸福的地方走出來。
這些全憑絳攸自己的意志,羽羽和璃櫻都束手無策。然而。
羽羽微微的笑了一下。用他另一隻手去觸摸了那塊佩玉。
「本來應該進入到更深更深的地方去的,不過…」羽羽說,「…對李侍郎來說似乎有位能夠強有力幫助他的人存在。我們兩個或許也可以藉助那個人的力量。」
緊接著,羽羽握住璃櫻的手,進入了「通道」。
……傳來小鳥振翅的聲音。
絳攸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看到兩隻小鳥,正用黑溜溜的眼鏡盯著他呢。
(……文鳥……?)
是的,是文鳥。白色的那個是白文鳥,灰色的那個是櫻文鳥。真漂亮啊,絳攸看著他們說。這兩隻文鳥用它們們紅紅的嘴巴——在接下來的一瞬間,直衝著絳攸的頭就衝過去,狠狠的啄。
「——疼疼!!」
絳攸被這刺痛疼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疼得都流血了似的,奇怪的是,居然一點血也沒流出來。而且發現自己剛才居然睡在田地里。……田田地?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而且,這又是什麼地方啊???」
瞭望了一下,這裡像是在是山間的一處田地,可是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呢。自己確實——
「我……?我在幹什麼呀?」
心裡感覺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似的,可全部想彩霞似的消失了。
風嗖嗖的刮起來,傳來樹枝搖動的聲音。絳攸閉上了眼睛。難受的心安靜了下來。就像是在自己的母親體內一樣,被她抱著,心裡充滿了絕對的安全感和幸福感。真想一直留在這裡,這個充滿了幸福快樂的地方。要是從這裡走出去的話,那自己就——。
正在絳攸陶醉在這氣氛中幾乎昏昏欲睡的時候,那兩隻文鳥又出現了,猛地飛過來去啄他的頭。就好像是一直跟著絳攸從田裡到這兒來的,撲哧撲哧的飛過來。
「——疼疼疼疼死啦!!你們要幹嘛呀!!!」
絳攸被這窮追不捨的文鳥攻擊的無處躲藏,在稻田裡團團轉。直到他注意到馬上就要跑出這片世外桃源了才慌忙停下了腳步。如果從這裡走出去的話,那悲傷的事情又會接踵而來。
(……?為什麼我會這麼想?)
絳攸轉身往回走。那兒有一條通往那片幸福稻田的一條田間小道。應該是記不清的,可總覺得要是順著這條路走的話,會到達一所簡陋的小農舍。絳攸很想這樣走下去。
無論如何也要去。
正在絳攸信步的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的時候,從田園外面突然傳來了簡直像是要挽留他、不要他前行的響亮的說話聲。
「就這麼定了。你的名字就叫李絳攸。」
絳攸像是被牽引著,往稻田的外面望去。誰也沒有。可是確實聽到了聲音。
「……黎深大人……」
真不想從這個稻田裡走出去。然而這個聲音對絳攸來說,實在是太強烈了。與這個像世外桃源的小稻田的安靜祥和是如此的不相容,總是將絳攸搞得暈頭轉向,搖擺不定。既難過又傷心,不知道如何是好。儘管如此,它的存在絕對影響著絳攸的內心。
不過絳攸還沒時間感傷,那兩隻文鳥又跟過來用尖嘴狠狠地啄他的屁股。
「好疼——!!」
絳攸疼得眼淚直流,又跑又跳,一個不留神,就從那片稻田裡跑出來了。
眼前的景色瞬間一變。
「你在期盼著什麼嗎?」
絳攸的眼前出現了年輕時候的黎深大人。而自己也變成了那個跟著他小心翼翼、慌慌張張的小時後的樣子了。
「您有想要的東西嗎?黎深大人。」
黎深不耐煩的轟開絳攸。「跟你說了多少次。沒什麼想要的。」
「但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嗎?」
「笨蛋東西。你能幹什麼。你是這個宅子裡面最沒用處的傢伙了。我要是想找個有用的,早就去別的地方雇了。」
和十年後的狀況完全沒變,那時的小光(kou)也是這麼孤零零的退下了。
這次百合出現了。小光的眼神一下亮了不少,跑的了百合身邊。
「百合小姐,您有需要我的地方嗎?有什麼能用的上我的事情嗎?」
百合稍稍的沉默了一下。只見那美麗文雅的臉上,笑容消失了。
絳攸見了,不禁合上雙眼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情。……對呢,最開始聽到絳攸這樣詢問的時候,百合就會用那種根本不會使喚絳攸的口氣對笑著他說「好啊,那就拜託你點什麼吧。」。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被這樣問道,百合開始面露難色,閉口不言了。
緊接著,也不會再拜託他什麼了。
「……沒有什麼需要的呀。絳攸,謝謝。沒關係的。」
知道自己不再被需要,絳攸心裡十分的惶恐。
一聽到對自己說「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了」,絳攸的心裡就無比的恐懼。沒有用處的人,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很想知道他們希望自己怎麼樣,然後成為他們所希望的那樣。
不是因為他們收養了自己,也不是因為他們對自己很好。
(……因為我,喜歡黎深大人和百合小姐。)
就這樣,痴痴的從外面看這個世界似的小男孩,突然感到一股溫暖。不是別人給的,而是從自己的內心迸發出來的。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有這種決不能放手的想法。為了能一直陪伴在那二人身邊,一定要作出努力。小光只知道這樣做。
所以絳攸為了能成為有用的人而拚命努力學習。黎深大人是朝廷命官,如果能夠與他同朝為官的話,就能為他所用了。如果自己有所成長,就能為總是忙的脫不開身的百合小姐提供幫助。
可偏偏這時候被扔進了大牢,百合一定——
(……大牢……?)
絳攸突然一激靈。對啊。大牢。我應該是被關進大牢了。
就在那時,飛回的白文鳥突然落在了絳攸的肩上,張開紅紅的嘴巴對他說。
「李侍郎大人。」
就在那時,飛回的白文鳥突然落在了絳攸的肩上,張開紅紅的嘴巴對他說。
「李侍郎大人。」
說話了。
絳攸懷疑自己的耳朵。文鳥居然說話了!!而且這個聲音聽上去還很耳熟。
「羽羽大人!?」
「是的。太好了,您終於從那個幻境裡面走出來了……」
「……剛才突然啄我的就是羽羽大人嗎?……」
「啊?不是。我和璃櫻大人什麼也沒有做。」
……那麼,剛才突然來啄我像是文鳥故意的。對我有什麼怨恨嗎。(絳攸想)
話說回來,絳攸大人流連在像童話般的夢境裡面,很可愛呢。(羽羽想)
「我們是為了確保李侍郎能夠找到『出口』,特來教您出去的方法的。」
羽羽大人所變的文鳥像是要引導絳攸出去似的,向黎深、百合還有小光存在的過去相反的方向飛去。
「李侍郎,請從這邊走。」
絳攸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然而白文鳥像是要遮擋這一切似的對絳攸說。
「聖上還等著您呢。」
一瞬間,絳攸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了被投進大牢後看見劉輝面孔的那個時刻,聽到了對他說的那句「對不起」。
絳攸停止了轉身。
純白色的文鳥在引路之前,用爪子指了一下。緊接著,風景瞬間就變化了。
絳攸看著眼前逐漸打開的視野,似乎有一條小路一直通向遠方,然而小路卻像是被巨人突然連根拔起一樣不見了,眼前是如同地獄一般的遍布刀尖的山谷。
羽羽文鳥唧唧地對櫻文鳥說些什麼。
「果然是瑠花大人,總是毫不手軟啊……。璃櫻大人,請您這樣幫助李侍郎大人。」
「架著橋呢」,絳攸正想著,眼前放下一個繩梯。
「快快,李侍郎,首先要努力爬下山谷。這裡有攀懸崖用的工具。」
「喂,李侍郎,沒時間了。趕快下去,不是有楔子和鎚子嘛。」
櫻文鳥生氣了。絳攸嚇得直哆嗦。這真是考驗體力呀。
(要是掉進這個山谷咋辦?!我可就死定了——)
抓著楔子和鎚子,身後黎深和百合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
儘管絳攸想轉身回頭看,可眼前浮現出劉輝的面孔。
現在到底需要做什麼我很清楚。絳攸一直在思考黎深的事情的時候,劉輝也一直在等著自己。——一直在等。
絳攸絕不能從劉輝的身邊逃開。他真的很像再看看劉輝的臉。
「——嘿,開始幹了!!」
絳攸開始咣咣的鑿金錘。
與絳攸如此接觸了一番之後,羽羽的心稍稍鬆了口氣。
(太好了……這樣好歹李侍郎也……)
這全多虧了那個將絳攸趕出來的文鳥。本來這一步是最難辦的,真是幫了大忙了。悟性極高的璃櫻很快就掌握了竅門。羽羽將方法大概按順序教給了璃櫻之後,便一起「出去」了。這種深度可不是一天就能解救出來的。
之後,羽羽回了仙洞省。沒有同璃櫻一起,一個人回到屋子。剛一進屋他的膝蓋就彎了下去,小的簡直就像是個傀儡木偶似的身體挪向床邊。羽羽現在感覺輕飄飄的,渾身的汗就像是剛淋了雨,一個勁兒的往外冒,眼前的視線忽明忽暗,用顫抖的手扶著尹令的桌子,全身的重量都靠它支撐著。
羽羽苦笑了一下。
「……呼……老身已……已經……到年歲了嗎……」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滿是皺紋的小手。
只不過是稍稍的施了一些法術,體力就完全不支了。
羽羽回想起當時宰相會議,他握著劉輝雙手所「看到」的光景了。皇上在九彩江所見到的縹瑠花的樣貌不是羽羽所知道的縹瑠花。應該是使用了離魂術之後,借用了姑娘的身體以後所顯示出來的樣子吧。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應該馬上就能看出來。
可能是只有靈魂的過,縹瑠花的樣貌還同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真是令人懷念的身影啊。
「……大小姐……」
那美得像瀑布一般的長髮。雪白的肌膚上嵌著的如同黑夜一般深邃的雙瞳,以及在周圍環繞著的長長的睫毛,櫻桃小口,指若蔥削。當時的羽羽在男子裡面也算個子稍矮的,但是瑠花的身材比他還要小巧些,站在她的身旁,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的香氣,簡直美的像木偶一樣。每當羽羽恍惚的這樣看瑠花時,總是被她狠狠的責罵一番。
她那不服輸的脾氣是普通人的一倍,細長的眉梢從來沒有舒展過,笑容也是難得見到。小小的身體卻具備能夠壓倒一切的能力,總是能夠用清晰的頭腦去思考任何問題。
年紀稍大了以後,她變成一位,美麗與知性兼備,通古博今的漂亮女子。一見到她就會被數落成笨蛋廢物,毫不客氣的教訓他應該勤勉的學習。
「『外面的世界』充滿戰爭,四處荒蕪。要想兼備必要的法術與知識的話,出去看看吧。縹家一門不參與政事雖然是鐵一樣的規定,然而不關心是不行的。這一點切勿忘記。我們不是挑起戰爭而是要保護子民的。出去到『外面』看看世間的人和事,並將之思考,最後做你認為正確的就行了。切勿忘記縹家將視羽家為自豪。」
真是一個厲害的人。
……然而她卻在那個封閉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發狂。
不,不對。是從對「薔薇姬」開始下手之後,那一家就開始變得奇怪了。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瑠花自己將縹家的榮耀與自尊沉到了自己內心的深處。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瑠花自己將縹家的榮耀與自尊沉到了自己內心的深處。
在「外面」世界的羽羽很長時間裡沒有發現瑠花這個變化。
他一直深信瑠花還是以前的瑠花沒有變。不,應該說是他一直希望她沒有變。
那位在年少的時候,一直崇拜著的,比自己大的美麗女性。
回想起來,記憶猶新。
「你背叛了我,羽羽。」
似乎聽到了遙遠的過去傳來的瑠花責問的聲音。
是啊……羽羽並沒有選擇瑠花,而是選擇了戩華王。他認為瑠花的所作所為是不對的。因此為了能夠還原回過去的她,羽羽傳授給「黑狼」縹家一門的秘密,奪走了「薔薇姬」。
羽羽知道自己要被驅逐出門,可能還會被殺掉,然而,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蠢貨,羽羽。明明不可能改變,為什麼還這麼做?」
儘管權瑜很生氣,但是羽羽卻不明白。
「咳咳」,又咳嗽了兩聲,羽羽的胸脯一起一伏的蠕動著。疼痛一點都沒有減輕。
原本縹氏一族的壽命都很長,然而術者的命卻很短。因為換來了奇蹟般的力量,壽命便縮短了。
自從先王駕崩,自己一直自欺欺人的使用自己的力量,但是還是大限將至了。
沒有辦法,這是天命。已經活的夠久了。
即使身體已經被摧殘的不成樣子,可是哪怕再能為皇上和璃櫻微盡薄力多好。
這兩個人都很迷惑的事情,對羽羽來說能看的很清楚。
哪怕是只能看到這兩個人做出的選擇。
(大小姐……)
她沒有直接對皇上說的話羽羽也聽見了,那是大小姐的願望。
「這樣的話,璃櫻應該會見我了吧。」
被歲月腐蝕的生滿皺紋的手。以及過了這多歲月的羽羽,終於承認了。
——無論是那個聲音,還是那種眼神……除了弟弟璃櫻以外誰都看不到。
無論等了多久,瑠花還是無法回到過去的樣子。羽羽等到現在,終於不得不承認了。
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緊接著,就像是渴望氧氣的魚一樣,抬著頭看著天花板。
「……你錯了,你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這些。」
過去權瑜想對他說的話,到現在明白了。
要是變回原來的樣子,那該多好啊。
……但是,能改變些什麼也已經太遲了。
與皇上他們不同的是。(第二章完)
「你!」
儘管很囂張,但清雅還是把手縮了回去。就向當時秀麗假扮十三姬時一樣,雖然對她無理,不過也不是毫無紳士之處。清雅很不高興的瞪著秀麗。
「這把鑰匙暫時先由我保管。我跟你可不一樣,現在發生了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再沒弄明白之前,就用一張紙將絳攸大人辭掉,我是堅決不認可的。到最後的裁決還是有時間的不是嘛。要儘快著手辦這件事情。」